05.突如其來 Raid

 

    一個轉身,褚冥漾發現鬼族也跟著飄了進來。

 

    「咯咯咯咯……」然後它笑了,蒼白的嘴抖動著,雙瞳中蒙上更深層的灰暗,裡頭倒映著濃烈殺意的褚冥漾。他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瞪著鬼族。

 

    轉身,褚冥漾衝出家門,他不想波及到還在廚房裡的母親,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躲得越遠越好。瘋了似的沿路狂奔,散亂的黑髮因著風的挑動拍打在臉上,使他沒心留意前面站著、正熱情招手的幸運同學。他敢說,若是有看到的話,絕對會繞條路跑。

 

    「冥漾!」幸運同學大力揮舞著手臂,怕他沒看見似的。

 

    原本想對他視而不見、快速從他身旁穿過去的褚冥漾被一把拖住。幸運同學開了口,「跑過頭了,你是不是又被狗還是什麼東西追?要不要幫你趕走?」語氣相當輕鬆,習以為常的回著一樣的話。

 

    「這東西你趕不掉。」這是鬼王的手下,和以往的東西都不一樣,「快放手!」

    

    褚冥漾雙眼直視眼前的同學,並示意他趕快放手。

 

    「在哪?」幸運同學似乎感受不到四周環繞的殺氣,咧著笑說著,「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臉色有點差耶,還是又發生什麼事了?」

 

    「在你旁邊。」一面解釋,一面想掙脫被緊抓住的手,但他卻發現一時之間竟沒法扯掉。

 

 

    ——『以妖師之力為啟,以我褚冥漾之名為誓……我要你立刻放手!』

 

 

    在心底默念,褚冥漾回到現代後、第一次運起言靈的力量,卻被對方身旁環繞的特殊力場抵銷。沒想到完整的咒詞都念出來都沒用,褚冥漾有些蒼涼、有些自嘲的笑了。

 

    「咦……?我旁邊?我旁邊沒站人啊。」幸運同學滿臉疑惑,「你是不是看錯了?」

 

    這時鬼族伸出了手,輕輕點在褚冥漾的額頭,卻散出強大的力道;眼前的世界越隔越遠,他依稀聽見幸運同學大聲吼著自己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然而他拚命身長手臂,什麼也勾不著。

 

    他失速墜落,四周景色瘋狂地倒退。

 

    「我找到你了……」冷冽的氣息從嘴裡溢出,夾雜一股腐屍的腥臭。鬼族離他只有十數公分,瘦如柴骨的指腹劃過他的臉,留下一道淺痕,「……終於找到你了,『妖師的後代』,咯咯咯咯……」

 

    「……你說什麼?」妖師的後代?一個怔愣,褚冥漾寧願是他聽錯了。

 

    「我說、終於找到你了,『———』……」鬼族的臉突然止住不動,就這麼懸在半空,留下沒被說完的話。四周的風霎時止住,時間像是憑空凝結一樣。

 

    褚冥漾朝後看去,發現從手機裡竄出來的瞳狼穩穩地立在空中。他有著一頭削短的黑髮,非常古典的五官精緻的鑲在白白的臉上,嬌小的身型上穿的是一襲中國的古代袍子,上頭只有簡樸的裝飾,典雅卻不失莊重。

 

    『褚冥漾,吾家下了結界,請放心。』瞳狼緩緩開口,『請快點做迎敵準備。』

 

    「我該拿什麼迎敵?」有些無語,褚冥漾認為他身上根本沒有所謂的「武器」;唯一有希望的言靈方才試驗過、發現完全沒效(他本人不知道沒用是因為言靈物件的關係,不是他本身的問題)。

 

    此時,被定住的鬼族活動了一下身體,解除被定身的狀態。剛才的話它也一字不漏地聽見了,於是它露出得逞一般的詭笑,森白的牙曝露在空氣之中。

 

 

    『褚冥漾沒有反擊能力,撥號給黑袍中。』瞳狼彈指,原本在褚冥漾口袋的手機出現在他手上。他呱啦呱啦說了一會,隱約能聽見電話另一端的嗤笑,然後斷線。

 

    『通話完畢,吞鬼準備。』瞳狼將手機拋還給褚冥漾,開始不明覺厲的倒數,『……三、二、一——』小嘴張得比橋面還寬鬼族當場被通往異次元的黑洞吞噬,連啊地慘叫都來不及叫出,便消逝得不見蹤跡

 

    「謝謝。」基於禮貌,褚冥漾還是先道了謝。

 

    『敵人殲滅,撤銷結界。』瞳狼點頭致意後,作出要撤銷結界的手勢。

 

    「……等、你等一下。」沒記錯的話,下面是條久久沒有整治過的臭水溝,如果他掉下去——

 

    話出口時已經太晚,瞳狼先一步行離開了。結界如拼圖似地片片散落,當最後一塊結界碎裂後,褚冥漾頓覺腳下一空,整個人都不好了起來,接著被凍結的地心引力恢復了。

 

    暗地咒罵瞳狼一聲混蛋後,扎實地摔了下去。他閉起雙眼。

 

 

    黑眼重新睜開,褚冥漾發現自己沒有摔進水溝裡。一抬頭,卻發現冰炎在青草地的另一頭等著他。

 

    「好玩嗎?」冰炎的臉蒙上一層若有似無的笑意。

 

    微風掠過,被掀起的原野透出濕漉漉、清新中還帶了一股清甜的氣息;夕陽正在西下,橘紅色的光暈渲染上一望無際的野草。

 

    「你覺得呢?」褚冥漾有些惱怒,他並不覺得好玩,若剛才瞳狼沒出現,他就會死在那種貨色的手下;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事,可就丟臉丟大了。以前的他,在最後也絕對不會被低階鬼族幹掉。

 

    褚冥漾驀然想起他的最後。刀劍橫飛,鮮血淋漓;辛亞的出現,亞那的嘶吼——

 

    「瞳狼的分身在那只手機裡,不可能不出現的。」偷聽人心聲的冰炎理所當然地說道。

 

    「……」

 

    「拿去吧。」將飲料拋給還有餘慍的某人,冰炎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一手打開飲料,他接下去說道,「你應該知道那是鬼族了,不過我想你大概還不清楚、剛才追你的是比申惡鬼王。」

 

    ——比申?

 

    「她追我幹什麼?」黑色的眼透著不屑,褚冥漾這世不想再和比申有任何交集,他當年會以那樣的方式收尾,比申的確貢獻良多。若讓他再次碰上她,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被你的衰運吸引過來的。」冰炎悠悠地丟來這句話。

 

    「……」呵,幽默。

 

    褚冥漾沒回話,冰炎也沒挑起其它話題,他之所以不講白真正的原因,一方面是要保護他,而另一方面——若褚冥漾知道自己接收到的、是千餘年前自己的能力——紅眼微微瞇起,他不知道眼前那人會有何反應。兩害相權取其輕,冰炎寧願破例講個笑話,一個被差評的爛笑話。

   

    「有東西跟來了。」放下飲料,褚冥漾指著遠方公廁,看吶,廁所鬼們從馬桶裡湧了出來。渺小不堪的公園霎時變得擁擠不堪。

 

    「褚,這些是爆符,先拿這個擋一下。」冰炎從口袋抽出幾張已經畫好的符紙,「用法很簡單,想著你要的東西就可以了。不管變成什麼,心意很重要。」

 

    心意?褚冥漾對這兩字的印象停留在亞那每天製造的恐怖「心意」上。

 

 

    凡斯不知道為什麼每每外出時、精靈總有辦法找到他,並纏著他說些過度修飾的祝福話語,或是製造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給他。譬如現在。

 

 

    「亞那,這是什麼『東西』……?」拿起地上已經乾涸的墨綠色物體,凡斯記得他才出去不到半個小時,為什麼回來時桌上的藥會從鵝黃色變成墨綠色?

 

    「原本想幫你繼續調下去,可是……」不等亞那繼續把話說完,凡斯的手已經捂上他的嘴。

 

    「你不必解釋了。」抬起頭,發現整個洞穴都已經被那種東西充滿。看著眼前的慘景,凡斯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現在的他深深覺得從踏出去透氣那一秒、自己就犯了錯誤。

 

    ……可是我把藤蔓果和五靈花放在一起,它就爆炸了。」

 

    很好,凡斯聽完這句話後,覺得讓精靈踏進這裡才是錯誤的根源。看著錯誤的根源,凡斯舉起一旁搗藥的木棒,準備給精靈當頭棒喝。

 

    「……亞那瑟恩‧伊沐洛!你腦袋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啊!」一個不小心,棒子還真的不小心被凡斯丟了出去,狠狠砸到精靈頭上。

 

    「嗚……」摸了摸要被砸爛的腦袋,亞那嗚地一聲後蹲了下來,一臉可憐兮兮的看向凡斯,但後者早卻已鐵了心不要理他。

 

 

    「褚!」褚冥漾想到這裡,自家學長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硬生生打斷他的回憶殺。

 

    「……」他發現原本輕如紙的爆符,突然變重了。看著手上那熟悉的型狀、有些粗糙的觸感、沉甸甸的重量——這不是當時拿來砸蠢精靈的搗藥棒嗎?見狀,褚冥漾已經眼神死了。

 

    「你是白癡嗎!」冰炎一邊外掛輾過低階鬼族,一邊回頭怒吼。他原本以為如果他是那位的話,至少會稍微沉穩一點,不會在第一次使用時就生出奇奇怪怪的東西,也因為這樣他才省去一堆本該對菜鳥說的威脅。

 

    他徹底錯了,真的。

 

    「算了,你給我站在原地,動一步就完了。」眼神死心死全身死的冰炎拋下威脅性十足的話後,徹底無視搗藥棒。

 

    看著手上的東西,褚冥漾也覺得相當丟臉,早知道剛才就想個攻擊型武器像是長刀之類的……不管想什麼,都比這有用多了。拿這能做什麼?全部用打棒球的方式一個個全壘打轟出去嗎?

 

    隨手一扔,將失敗的東西朝廁所鬼們丟去,但就在搗藥棒接觸到地面的瞬間,整座公園一陣天搖地動,以棒子為中心點,地面開始碎裂、陷了下去,類似流沙一樣的強悍效果展現在他們眼前。眾鬼族無法平衡重心,紛紛落入流沙,他們你拉我我推你的墜入裡頭,狼狽不堪。

 

    本該一次將所有鬼族清空,卻未料到在一個意料外的震動後,四周如瞳狼出現時一樣停止。

 

    「又有東西跟來了。」冰炎瞇起眼,警戒的盯著前方,並反射性將褚冥漾護在後頭,「這次比較大尾。」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藏匿者見識你的兇猛。』喚出烽云凋戈,將刀尖處指向剛從中心竄出的鬼族。

 

    「別著急嘛。」有著中性外表的鬼族輕輕推開眼前的刀後,向褚冥漾深深一鞠躬,「我為比申鬼王七大高手手下之一的傳信使、帕爾菲。」女人相當有禮貌地開了口。它的聲音十分沙啞,與外貌十分不相稱

 

        「褚冥漾……」話還沒說完,她一個跳躍,輕盈地落在褚冥漾身後。

  「妳想做什麼?」將另一張爆符化為雙刀、抵在她的脖頸,褚冥漾警戒地看著眼前的鬼族。

  「唷,你的眼光還不錯嘛……竟然把爆符變成冰牙的第三寶器、『沉霜若雪』。」不去理會放在自己頸側的刀鋒,女性鬼族慢條斯理的說著,「我的主人在獄界感受到你的氣息,所以特地要我前來轉告你一件事——」

  一把將刀鋒推離自己,帕爾菲特意把嘴靠近褚冥漾的耳,讓冰炎聽不見她的話,「『他』很期待與你重逢。

 

    聽著眼前的傳信使說出口的話,褚冥漾的頭猛地一疼他隱約知道女性鬼族口中的『他』是誰,可是卻完全想不起來有關於『他』的任何事情。記憶之海就像被抽空了一樣,只留下他這條擱淺的魚,在底端吃力跳動

 

    「滾!」隱忍著疼痛褚冥漾不客氣的把雙刀往帕爾菲的方向揮去,而後者僅僅一個側身,輕而易舉地躲過雙刀的攻勢。

  「我的主人還要我轉達一句話給你、『找些日子恢復往常的水準吧』……哈哈哈、哈…剛才你的攻擊,連我都可以閃得過了呢。」重新站回原處,帕爾菲沉入流沙內她一走後,剛才被固定的鬼族開始動了起來,接著全被吸進流沙之中。

 

 

    褚冥漾甚至不記得最後怎麼回到家中的,他最後的印象停留在帕爾菲的那句話上。

 

    ——『他很期待與你重逢』。

 

    接著有個詭異的記憶浮上他的心頭。

 

    在某個下午,亞那領著他往秘密基地奔去,嘴中嚷嚷著有人受傷還是怎樣怎樣的,反正直接認定是廢話的凡斯沒很仔細去聽他走近一看,發現有人臥倒在陰影處,動也不動,傷勢凌厲。

 

    「你叫什麼名字?」黑色的眼瞇起,凡斯直覺眼前的不是什麼普通人。

 

    「我叫作『———』。」散亂的髮飄揚在空中,扯開仍滲血的嘴角,他笑了有些猖狂的笑聲回蕩在洞穴之中那是凡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見他發出這種笑聲接著在凡斯表明自身種族後,他在那人眼底,發現了兩個字、『同情』

 

    ——為什麼?

 

 

    思及此,褚冥漾確定了一件事、他過往有一段記憶憑空消失了,現在,不論怎麼想憶起,卻仍記不起來那人的臉、以及那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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