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是殺不死的。
偏執,殘酷,反覆無常,他終於活成記憶中奧里西斯的模樣。
那象徵生命的權能,被剝去肉體,奪去姓名,埋去心臟。通往杜亞特的路上,有只白尾的魚靠了過來,在屍塊旁噗騰地游著。您是最尊貴的神祉,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那顆頭顱如實答道,因為遭了別人的妒火。
小魚感到詫異,普天之下,誰敢向您做這種大不敬之事?
綠色的面龐有些哀慟,是我最親的家人,讓我淪落成現在的模樣。在他破碎之時,是我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追逐著虛妄的影子,連靈魂都會失去。
然後他閉上了眼,再不吐出隻字片語。那白尾的魚兒悠悠打轉,霎時被沉重至極的威壓恫著,它聽見伊西斯的怒吼,歇斯底里,卻又欣喜若狂。回頭看去,哪還見得著生命之神的身影,湍急的尼羅巨河帶走了他。
他們終究活成了同一類人。
那寡言的姪子將他錮於雙臂之間,無聲地望著他,打落他長吻的頭套。
“叔父,看著我的眼睛。”
他摁住賽特火紅的長髮,低頭扯下戰神頸邊的肉。比髮色還艷的是他的鮮血。對方低聲咒罵,“發什麼瘋,你這小鳥崽!”
“您難道不想知道,第一次遇見我是什麼時候嗎?”荷魯斯在惡人的耳邊坦言,“我倒是記得很清楚,這隻小鳥崽是怎麼被創造出來的。”
“別提那些有的沒的。”賽特嗤笑,“我對你沒有什麼偏見,但你的父親是奧里西斯。別用這個表情看著我。”他並不愛他,越冷淡越能使他癲狂,“所以我必須殺了你。親手。”
對方像聽聞了有趣至極的笑話,在一陣掙扎中分開他的雙腿。
“叔父。”他將手指擠入惡人裏頭,“半神,您現在和我一樣。”飽含恨意,荷魯斯拿黑色布幔蒙住賽特的雙眼,他暗自惋惜,那寶鑽般的紅眼只在情潮沸騰的時候才好看些,春色無邊,與肉體的厭惡恰似反面,“而我戰勝了您,沙漠與戰爭之神。”
“戰勝?”失去位階的半神縱聲大笑,“當我看不出來,在場所有神祉明裡暗裡都在幫你,你還能把戰勝掛在嘴邊?是真不知道,還是這種勝利也能讓你如此得意?”
新王將惡人的身軀翻了過去,白皙的面頰在粗礪的地表摩擦。
要是疼了,能化作流沙。
要是傷了,能立刻長回肉來。
荷魯斯掐緊他腰際的動作,像奧里西斯的生命藤蔓。舉目黑暗中,惡人忽地掙扎起來,他失控的向前攀爬,指尖泛白,沙塵混入指縫。他沒能止下來,背後的宿敵卻一把攬住他纖細的腰身,將他錮於滾燙的胸前,賽特感受到對方劇烈跳動的心臟。
“想逃?”對方啃咬著他的耳緣,輕輕含住撞擊時會迴盪出聲的金色耳飾,“您應該不想讓我扯斷它。”向後拉扯,緊繃的動作讓他的身軀曲成搖搖欲墜的弧度,賽特收緊腿根,低聲喘息。
“我該在第一次見面就殺了你。”
“您想起來了?”
“不,但那肯定不會是多難的事情。”惡人撐起身子,金色耳墜氳上濕氣,“你沒見過那個畫面,因為戰爭而失去一切的人們,在通往杜亞特的路上,排成一列迎接我的模樣。”他挑起嘴角,有些傲慢,“不管是誰,在我面前都不足掛齒,包括你那無緣的父親。”奧里西斯。他在心底默念。還是被兌換成冥府之神,在幹盡所有齷齚事後。
那偏執的兄長在腦海浮現,他面色憐憫的說,要是殺了我能讓你平靜。握住他的雙手,他掙不開,如墮入凡人之身。親愛的賽特,我不介意在讓你殺一次,再一次,如果這能讓你平靜的話。畢竟我追著你入了冥界,我抓住了支離破碎的你。
惡人是殺不死的。
奧西里斯在他心中播下的種子將永遠存於此處,他平靜而偏執,控制一切卻又渴望全部。恩賜,心底的幻影告訴他,是我暗中賦予你力量,是我創造了你。我不害怕讓你知曉一切,因為你得清醒地接受這它,接受我對你的喜愛,接受我對你的憐憫。
接受我,懼怕我,永遠留在我的身邊,沒別的地方可去。
新王動怒,將蒙眼的黑色布幔掐得更緊了些。他將他翻過身來,再次挺入他的內裡,惡人發出驚懼的悲鳴,像隔著暗夜白沙,見到心底的鬼魅。他不再掙扎,嘴裡溢出破裂的呻吟。荷魯斯低頭與他接吻。
意識混亂之際,竟被品出溫存的滋味。
舌尖相纏,他輕含住對方的下唇,緩慢地吮咬。
“肯尼斯。”
賽特的身軀一震。
“肯尼斯。我第一次在那裡遇見叔父。”
“不、不!不可能!”惡人撕心裂肺地吼著,“那裏沒有其他人,只有阿努比斯來過。”
“我記得很清楚,已經淪為廢墟的神殿,坍塌的壁畫,一無是處的祭祀壇,還有無數少年的屍體。”荷魯斯近乎殘忍地回憶,“我看見您躺臥在煙塵和鮮血之間,渾身酒氣。”
“閉嘴!”
“我才稍微靠近,拿來防身的短刀就被打落在地。您擁抱我,輕輕吻著我的髮間,臉頰,手背,哭著讓我別離去,淚水沾濕了我的肩膀,我被勒得幾乎無法呼吸。”
“我叫你閉嘴,小鳥崽!”
“但您反覆對我叫著別人的名字,不過您當時醉得很嚴重。”嘴角挑起,“所以我推測,如果沒有剛好出現,您也會抱著一地的屍體哭泣。如此悲傷,是什麼令您如此?”
“我要殺了你!”
新王毫無猶豫地接住他傷人的手,“叔父,就憑現在的您?”
他扯下對方眼前的黑色布幔,裏頭恨意交雜著驚懼,如尋不著出路的末途狂獸,那麼的美,又那麼的失神絕望。
他已經殺不了他了。
他們終究活成了同一類人,而惡人是無法被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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