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ine Dragons/Radioac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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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得他,他記得他的長相,以及任何有關他的一舉一動,他每次不經意的回眸一笑,每次和他說話時必須仰起的角度,每次走在他身後、鞋子踢地表所發出的節奏。
《雙影》
喵喵曾說,他們是令人羨慕的存在。看看每次一同出席在某個地方時,那層層人海,各個流露著傾羨、忌妒、歡愉和湊熱鬧的視線,起先這令他害怕,但事實是,過沒多久後便會自己習慣。
冰炎曾揶揄他,「褚,你的適應力看起來很好啊。」
他想否認,卻著墨著該如何開口。或許在眾人潛移默化下,對很多事早已見怪不怪。
仔細想想,這也不過是幾個月的事情,對,才短短數個月罷了。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什麼誰告白誰接受,而僅僅是不明不白地就走到了一塊,然而在眼尖大眾解讀之下,自然被當作在交往了。事實像是如此,又非如此,兩人倒也不去辯解。
因為也沒這必要。
起先是別人暗中八卦,說說便沒了。他想了想。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故事的開頭不是什麼月黑風高的夜晚,而是苦命的任務現場。褚冥漾接任白袍以後,任務的難度自然跳高一層,且公會有時像故意刁難他一般,總派遣許多稀奇古怪的案件給他。
比方現在。
「你、你別過來!」白衣女子如此說道,幾乎聲淚俱下,「再過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真的很煩躁,褚冥漾看看手錶,很好,快十點了,網遊的公會戰應該準備開始。但他卻該死的回不去。
「能夠配合一點嗎?」而且妳那句話已經講了兩個小時了,「妳比較想要被一槍打死還是被一劍刺死?」
「你、你不講理!」女子舉起手,直直地指著他。
叮地一聲,手錶傳來的聲音將他的耐心徹底摧毀,他想起早上接到的公會通知,上方是怎麼寫的?「帶領柒山之神前往安息之地」,短短一行字,言簡意賅,短的讓他有公會懶惰的錯覺。
但實際來到此地後才發現,她身旁的結界厚實得幾乎無法破壞,米納斯轟幾槍,縱使碎了一半,但卻能在數秒之內補上。褚冥漾忽然想起教科書上的東西:柒族的神祇自幼長於山林,於是他們與自然為伍,只要有一點自然的物體在四周,都能成為他們的利器。
像現在,陽光空氣水這三元素,除了夜晚沒有陽光,其他都滿足了,對她而言基本上算是天時地利只差人和。只要他走了大概就人和了,褚冥漾想。
「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過往的世界,千餘年的時光已經改變它的樣貌。」褚冥漾想了想,冰炎都是怎麼說的?「在自身靈體受汙染之前離去,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女子沒有多餘的表情,她斂起方才因尖叫而扯開的嘴角,定定地瞧著他。
褚冥漾一步一步地靠近,女子在突然之間,解開了結界。
「那你覺得,是什麼讓這變成這副德性?」就像完全變了個人,宛如玻璃互相敲擊的清脆聲音從她的嘴裡說出,「年輕的白袍,你怎麼說?」
「我沒辦法改變現狀。」轉了一個彎,久久,他這樣應道,就在同時,他站到女子身前。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回答。」女子的眼是鎏金的,夜晚中顯得更加清澈而深邃。
「那麼,妳打算前往安息之地了嗎?」乾笑了聲,褚冥漾拿起口袋中預先準備好的符紙。
女子纖長的手將紙奪下,「『我們』不需要這種東西。」細小的火光自邊緣竄升,不過一會的時間,整張符紙被吞噬得一點灰也不剩。接著她的手輕輕搭在褚冥漾的肩上。
「『我們』?」被她的話語給疑惑,他反問道。
「是的,剛才那位與你說了兩個小時話的、就是我的妹妹。」女子輕淺一笑,她的面容本就生得清秀,此刻一笑更顯動人,「我們兩個、是一體兩面的存在,當她累了,我便會取代她。」
「比如現在。」她聳了聳肩,「聽了你們的談話,我覺得我們可以前往安息之地。」放在褚冥漾肩上的手向旁一攬,勾住他的脖子,只見女子靠了過去,低聲說道,「但我們很怕寂寞,所以——」
嘴中吐出的氣爬上耳根,短暫的失神讓他後悔莫及,女子將風化作數條鎖鍊,纏上了他的四肢,越繞越緊,「——來陪我們,好嗎?」
該死!褚冥漾在心中咒罵。他奮力揮舞著手腳,喚出米納斯,朝鍊上開了一槍,它如同先前一樣,碎裂後不過數秒,變回歸原樣。
「你看起來不願意?」女子柔聲說道,眼神似是夾了許落寞,「那只好請你一個人下去了。」
去哪?他哪也不去。這世界雖然有時相當殘酷,像是沒進Atlantis的那段時日,但卻在高中之後顯得如此美好。他勉強抬起頭,對上那對鎏金,那裡究竟被什麼給填滿?不是悲憤,不是厭倦,而是一種落寞。
那麼,她是怎麼想的?世界短期之內幾乎被摧殘殆盡,她毫無責任,如今卻要她放下一切,前往連她都不知道是何處的安息之地。
她現在在想什麼?
「放…唔、放開我!」手腕一個被絞緊,米納斯落地,匡啷一聲,他卻無力蹲地撿起。
「為什麼?」女子定睛望著他,「這一切的原由,不就歸咎於你們嗎?」
這一點都不是她的錯,她哪裡也不想去,只想守在這個地方。千餘年前,她在這裡生長;千餘年後,她待在這裡守護。
哪裡錯了?
鎖鏈漸漸纏緊,下一秒,他的嘴被堵住,窒息似的難受鋪天蓋地襲捲而來,他無法呼吸,活像隻被人甩上岸邊的魚,無力地抽蓄掙扎著。
「『我們』沒有錯。」她瞥了他一眼,眼底無限淒涼,身上的華服被拖及地面,末端的裝飾與地表撞擊,零零碎碎地敲出雜亂無章的曲目。
四海八荒沒有比這更令她嚮望的地方了,她喜歡這裡,哪都無可替代。女子向褚冥漾揮揮手,輕言道,「再見。」
腳下重心不穩,缺氧造成的暈厥感讓他有下墜的錯覺,內心彷彿有股聲音對他說,
墮落吧。
褚冥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但一睜眼,就看見冰炎臥倒在床尾之處,紅髮與銀髮交織在一塊,以及熟稔不已的消毒水味,讓他有回到剛入學那天的感覺。但他明明、昏迷前的景像一張一張飛入腦中,女子大吵大鬧的,接著換一個人與他對話、最後還——
「她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不知道什麼時後醒來的冰炎對他說道,「柒山的神向來是以守護神自居,她最後對你說的再見,只是代表她要離開這世界罷了。」
「那她現在在哪裡?」沒時間臆測為何冰炎會知道她對自己說了什麼,褚冥漾急著問道,「她前往安息之地了嗎?」
「沒有。」冰炎搖了搖頭,「她在最後自我了斷了。」
聽到這話,褚冥漾霎時瞪大了眼,「那、那任務的獎金……」想到這,他從口袋撈出手機,一看,果然被扣了三分之二。公會真狠心……褚冥漾在內心哀號著。但就在同時,冰炎無聲環住了他。
「這次真的很危險,她是真的有能力殺了你。」冰炎低聲說道,聲音聽起來沉沉的,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他怎麼聽不出冰炎話中間擔心?半晌,沒有多餘的話給他開口,他肩膀垂了下來,整個人靜靜地伏在他的胸前。
以後不準再做這種事了。
對不起,學長。
思及此處,然後呢?哦,然後隔天他們神奇地上了校刊八卦版,也是到了當時,他才知道,那天是冰炎親自到任務現場將他帶出。依據報紙的資料來源——紅袍的敘述,那時候的他命垂一線,是冰炎當機立斷將一半上的傷口轉移他才活了下來。
但冰炎什麼都沒有說,彷彿從未做過這件事一樣。而女子也從那天後真的沒有在出現世人眼前,她死前的眼神卻盤旋在他的腦海中,她一臉慘淡的笑,勾起嘴角,說著她沒有錯。
事實確實是如此。
「我們不能避免事情的發生,我們只能彌補已經發生的。」冰炎是這樣和他說的。現在他們維持的,只是一種扭曲的平衡,再無更多。
又想得遠了,記憶總像流沙,每當陷進去,便難以抽出。他一腳踩了進去,才知道自己的世界,早在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影子。於是幾個月後的現在,在那幾天校刊頭版的促進下,大家便自然而然將他們湊成了一對。
褚冥漾看看手機,離起床時間還有五分鐘。
算了,今天就早點去借廁所吧。一邊想著,一邊起了身,走到衣櫃前,取出白袍並將它穿上,袖口處以及腰間處些微磨損,想必是那天造成的。
鞋子被套上,起立走了幾步,提起書包,最後關上門。
冰炎的房門在他敲之前開了,頗有自動門的風範。
「今天比較早?」
「嗯,因為比較早起來。」
紅眼的主人沒有多說什麼,他走回房間內,褚冥漾跟在後頭,彎下腰,準備拖鞋時,一股暈眩感卻攻陷了他的意識,咚地一聲,好痛——就像是摔倒在地上,毫無防備。
「褚!」冰炎慌亂地衝了過來,扶起了他,他勉力對他說聲,我沒事,然後徹底淪陷在無盡黑暗內。
《單飛》
「他的時間不長了。」
什麼意思?
「你這話什麼意思?」有人替他問了心中的問題。
「就是你剛才聽到的那樣,褚小朋友在之前的任務裡,被柒族的神衹下了咒——啊、他醒來了。」
甫睜眼,又是千篇一律的場景,無盡的慘白甚至讓他以為要得了白盲症。不過讓他更在意的是剛才聽見的話,「……什麼是我的時間不長了?」
九瀾的眼被黑髮遮掩,褚冥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轉向冰炎,但後者的表情亦然,甚至在與他視線交集時避開了眼。
到底在試圖掩蓋什麼?
「學長,為什麼我會突然昏倒?」
冰炎欲言又止地看向他,過了一下還是緲無音訊。
「學長,為什麼!」過於沈寂,他害怕。濃稠得氣氛讓他痛苦不已,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冰炎連一句話都不敢和他說?
一旁的九瀾終於開口,嘴型像是嘆了口氣,「你承受了柒族死前的怨恨。」
然後女子的臉又浮現出來,充滿落寞及無奈,她留給他的印象仍然是那句,
我沒有錯。
「我會怎麼樣?」會這樣死去嗎?會輕易葬送在任務給的副作用下嗎?
「你不會死,但會日漸遺忘。」九瀾說,「你會漸漸忘了守世界的一切。」
一切?
包括起先跳火車的記憶,到後來認識至交,入住黑館,遇見這輩子最不想遇見的人——安地爾,湖之鎮拼死拼活的活著,還有、還有幾乎讓他心死、差點命終的伊多,到後來的大運動會,以及最後、最後——
「為什麼?」
然後呢?最後怎麼了?他想不起來,運動會……運動——後來還有什麼?記憶怎麼就這樣空了一塊,他竟一點印象也沒有。
該死!
「沒有為什麼。現在知道的只是柒族為上古神祇,所以他們下的術我們無法破解。」
九瀾聳聳肩,「即使是同為古老種族的冰牙亦然。」
冰炎還是沒說話,像是默認。
「那我該怎麼辦?我、我一點也不想忘記啊……」不管是什麼,不管是什麼畫面,他都不想就這樣忘了。
「褚小朋友,我們現在束手無策。」九瀾難得撥開瀏海,露出相同鎏金的眼瞳,就和她一樣。不同的是九瀾眼裡多了點關懷——雖然這種表情出現在他臉上有些難言的詭異。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我什麼都沒做,她怎麼可以這樣……放、放開我!學長!」褚冥漾使力掙扎著,揮舞的手腳多次打到冰炎,但冰炎一聲不吭地承受著。
「我、我不想忘記啊,我不想忘記在這裡的事情!學長、學長、學長——」眼角一濕,淚水不留情面地滾滾落下,濕溽了衣領,在上方留了痕跡。
但他知道這些終將遺忘。
他瘋狂地嚷著冰炎,彷彿這麼一叫,能夠生些辦法出來。
「夠了!」冰炎緊緊扣住他,「夠了……」懷裡那人的悶哼,讓他鬆些力道。
「現在離完全忘記大概還剩三個月,該怎麼做,你們仔細想想吧。」九瀾回復原先仙人掌模樣,一掃平時不太正經的樣子,開口說道。
最後他目送妖師和精靈的離去。
※
三個月,九十天。代表的是什麼褚冥漾再清楚不過了,而那時間是粗略估計的,所以可能還略有增減。從那時開始他幾乎足不出戶,終日窩在房間內,不讓任何人靠近,連冰炎也只能在早上看見他。
每次看見褚冥漾的身影,大多在不知如何開口下就過了,大略過去一星期,冰炎終於伸手拉住了他。
微涼。
「褚。」
「學長,別這樣子。」他悄然推開冰炎的手,然後正準備轉身時,他感覺到有人將他擁入懷中。
為什麼?
「褚,等我,一個月就好。」不容反駁的句子從冰炎的口中說出,他相當認真。
但褚冥漾卻不記得什麼時候他們走到這麼親密的地步,他有些呆滯地回抱著他,感受著若有似無地顫抖,以及略為急促的呼吸。
他的記憶又陷落一塊,尋不回了。
啊,還能撐多久呢?
「好,我等你。」他輕輕地說道,然後繞著他的手猛然一鬆。就在同時,他的吻封住了他的思緒。冰炎轉個身將他按在牆上,落下一吻。
輕柔得讓他想哭,他不記得了,但他身體的記憶卻如此清晰,顫抖間淚水濕潤了眼眶。好狼狽不堪。他趁機遁入廁所,久久沒有動作,看著空晾一旁的盥洗用具,他沉默了,接著想起冰炎看他的表情。
——他愛他,愛得整個心都在痛。
曾經,他想著他大概也是這樣,但現在卻記不清楚了。
冰炎隔天說是出了長期任務,暫時不會回來,臨走前,他將自己房間的鑰匙給了褚冥漾。想著閒來無事,他便把家當收一收,連人搬了過去。果然是一貫的乾淨,冰炎的房間。
有些倦了,他便直接躺到冰炎床上,滾了幾圈後入了眠,夢中是一望無邊的海洋,他坐在一張長椅上,冰炎坐在另一端,其他朋友則是在四周隨意走動著,他們的目光從未在他身上逗留過。
褚冥漾向中間挪了挪,試著靠近冰炎,卻發現他們的距離不減反增,最後一個晃神,這世界沒了人影,靜得讓他有走到世界盡頭的錯覺。
然後米納斯出現了,她拿起湛藍的寶石,說了聲主人。蛇尾不見了,她變成人形,若有所思地瞧著他,他們相視對看,無語。
夢到此,褚冥漾被驚醒了,向窗外看去,已經傍晚。斜陽被阻隔在外,如蜂蜜似的被人灑下。橫豎無事,他舉起了筆,但隨意寫了幾筆,卻再次毅然放下。
他已經等不下去了。這時間過於漫長,幾乎讓他死去。
就這樣死了,是否會比較好呢?
「學長……抱歉,我沒辦法繼續等你了……」冰炎會怎麼反應?生氣,怨懟?不懂他為什麼不等下去?
褚冥漾收了收行李。
幻武兵器的寶石被放到一旁的桌上,他想找個什麼東西蓋住,一併掩飾住不想為人查覺的情緒,卻發現原來這兒早空蕩得可以,什麼都不留了。
算了。正當他這樣想時,眼前霎時給水霧蒙住,米納斯有點錯愕地看著他,她輕輕叫了聲主人。
主人。只怕是他承擔不起了。
「主人,我願意跟隨你。」米納斯看著他,一字一句,說了出口,「不管到哪裡,所以請別丟下我。」
他的記憶只剩與她初見之時,在大競技賽,她為他擊敗了安地爾的侵擾。
「不行,這次妳不能跟著我了。米納斯妲利亞,妳留在這裡。」難得的,褚冥漾說出了她的全名。
他說不出口的是、妳有著強大的力量,以及智慧,沒必要跟著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主人。這些,他一個字也講不出。
她能在千軍萬馬前替他奪走鬼族的性命,卻連一段記憶也保護不住。
「主人……」然後她也沉默了,就如夢中一樣。他們對看,無語,沉海的夢境,如此真實。一幕一幕映照在現實,無力阻止。
「再見了。」趁米納斯不注意時,他丟了一個移動符。光芒閃爍,模糊了米納斯的面容,隱約,米納斯牽動了嘴角。
她說,我等你。
褚冥漾回家了,家門矗立眼前,但早已物是人非。到底經歷了什麼,忘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一趟旅行,他沒有相片作為曾經的回憶;一次來回,他失去的東西無法衡量。
我等你。
這三個字包含了多深的期望?如果有天,米納斯另外找到主人,他也不會怪她的,畢竟自己也沒有遵守諾言。他在一陣荒亂中逃了,逃離那物是人非之地。
他打開家門,冥玥在後面,她只說一句,轉學手續已經幫你辦好了。
單音嗯了一聲,他上了樓。然後聽見碰地一聲,牆壁像是被狠狠槌了一下,一樓傳來的聲音止住了他的腳步,他聽見冥玥一次又一次說道,可惡、可惡、可惡!
她同樣無能為力。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冰炎很久以前和他說的話,他說,我們不能避免事情的發生,我們只能彌補已經發生的。
冰炎找到他已經是幾個禮拜後的事情,依據別人的說法,他像是著了魔一般。但褚冥漾卻很清楚不是他著了魔,而是大家都瘋了,瘋了將正常事解讀得不正常。
他還愛著他嗎?即使他幾乎沒了他印象。
《零界》
冰炎是這麼回答,「當然。」
不管你記不記得我,不管你人在哪裡。記不情楚不代表什麼,大不了持續提醒你。
記不住我的名字,大不了每次提醒你;忘了我們相遇的地方,大不了一次次帶你去。他不嫌煩了,不嫌他腦殘了,什麼都無所謂了。
是吧,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輕輕攬著他。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冰炎輕輕的哼起亞那教給他的曲目,飄飄的,幾乎將思緒捲入雲端。
褚冥漾忽然和他說了一句話,冰炎的眼猛地一睜,他咬緊了嘴唇,「好,我答應你。」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冰炎將褚冥漾扶到床上,他們看看窗外,大抵時間是黃昏,落日熔金,不時有幾隻烏鴉飛過,嘎嘎作響。他們談起了從前,褚冥漾提到了第一次見到他時,內心的各種震撼。
直到後來褚冥漾記不得了,冰炎便替他接下,一句一句地說著他們的故事,褚冥漾全神貫注地聽著,嘴中喃喃復頌著,彷彿要將它們全然刻進靈魂上。
「學長,這幾年麻煩你的照顧了。」
冰炎怎麼會嫌麻煩?就算是惹出什麼天大的事,他都心甘情願地替他處理。哪怕他不記得了,他也甘之如飴。
地平線終於將夕陽完全吞噬,光亮隱沒在世界的另一端,闇黑無情肆擾大地,頹廢了整個市區。
「……學長,麻煩你了……」褚冥漾看著冰炎,眼裡不剩一點情緒。
冰炎輕輕在他額上留下一吻,「沒事的,只是睡一下而已。」他將手舉起,覆在他眼上,符紙漾起光暈,鵝黃色的相當柔和,籠罩住褚冥漾,他閉起了眼,掛在眼角的淚終於順著雙頰滑下。
「學長,晚安。」
他要冰炎笑著將他送走,與其在一天一天的折磨下,不如一次將記憶刪光,他看著冰炎的臉,果然是笑著的,姣好的臉龐笑得宛如初見,他的四周漾起淺淺光輝,褚冥漾最後想起了,冰炎是個精靈,小時後看見的精靈都是這麼美麗的,他們總是喜歡浮起這種好看的笑靨。
「再見。」冰炎開了口,他看著躺在床上的戀人,內心清楚得很,縱使沒有我愛你這層羈絆,他們卻早了解了對方的心意。一舉手,是無法取代的默契;一投足,是無可撼動的約束。
褚冥樣睡了。醒來後將會回到從前,那個還沒進入Atlantis、以為自己天生不幸的小妖師。
「以我冰牙精靈之名義,祝福妖師褚冥漾,在往後的日子裡能夠活得更加寬闊。妖師一族的能力並不是錯誤,在將來不懂得運用的狀況下,能夠更加謹慎。」
冰炎看見了那些滴落的淚,他伸出手替他抹去。
「重新開始能夠找到更好的歸宿,並不是只能在Atlantis才能找到自我,這世界還有許多地方值得一看,許多機會值得一試。」
最後他起了身,在他的桌上留下一個項鍊,希望他醒來後,能夠將它戴上,那裡頭存放著他的記憶,或許掛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能夠不時想起一些事情。
「褚……謝謝你。」
為什麼哽咽?連安地爾當著他的面威脅褚冥漾他都毫無畏懼,為什麼現在會哽咽?他恨自己沒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以往他明白自己有能力,有著能撼動天地的力量,他有沒有人可以動搖的強悍背景,但現在呢?他能做的竟然是送他走,握緊的手再次鬆開,又有什麼時後能再次抓牢?
※
那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他在自己抽屜的某個角落看見一本日記。裡面的字跡寫得很快,寫滿了一些日常瑣事,以及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那是他學弟的筆跡。
原來在最後幾個月,他成天躲在房間就是為了寫下這些東西,也難怪要寫得如此快速,因為他怕下一秒就記不清了。
然後在一旁的角落,找到了失去光輝、黯淡不已的湛藍寶石。看來在臨走之前,他與米納斯溝通過了,現下王族兵器已陷入長眠,短時間別人是用不著了。
他將學弟的房間稍微清理一下,並沒有答到一塵不染的地步,因為那樣太死板,他寧願相信褚冥漾只是出了一下任務,改天就會回來,因為他桌上的水還沒喝完,床上還丟了一件衣服。
他會回來的,因為他曾答應他。
——我等你。
但此時就算見著了他,他又該和他說些什麼?敘舊對他而言,早已不切實際;陳腔濫調的我愛你,卻早沒了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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