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流逝的記憶 Missing Memory
他們在無盡的黑暗中被放逐太久,許多記憶已遭到遺忘,只留下瘋狂而不再完整的內心。
凡斯記得當亞那看見妖師一族的領地時,臉上那抹畏懼,然後一旁那個記不清長相的人,嘴角卻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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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褚冥漾在冰炎的帶領下、來到了肯爾塔。
「學校的盡頭……有一天你會看見的,因為它不存在這裡、也不存在別的地方。」他們在水晶館前停了下來。它透出的耀眼光芒將褚冥漾的注意力吸了過去,讓他沒有對模稜兩可的話發問。
「這是肯爾塔,校園所有事物的集中地。」冰炎一手推開了門,裡頭傳出一股莫名的清涼香氣,嗅起來軟綿綿的,彷彿一捏就扁。
注意到有人來訪的塞塔迎面走來,柔和地笑凝在臉上,「很少看到黑袍親自前來,請問有什麼事需要代勞嗎?」碧綠的眼輕輕掃過眼前的兩人,卻停滯在褚冥漾身上。
塞塔的眼神有些怪異。
對於壽命逾千載的賽塔而言,用起異世之眼就如呼吸一般自然。銀髮的人他知道是誰,那是亞那、冰牙第三王子的孩子,透過無殿來到千餘年後;至於另一人,賽塔直覺這人靈魂的氣息很熟悉,但他確定那人已在湖畔的戰役中、為了三王子而死去……當年漆黑長袍浸上赤紅鮮血的那幕,他甚至還清晰記得。
「您好,年輕的學生。」勾起足以魅惑人心的笑,塞塔拋下內心那股不安,同他問好。但此舉卻被褚冥漾盡收眼底。
褚冥漾當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誰,是的,從那時就已經知道——他似乎是在某個下午、亞那房間「不小心」撞見的那位——塞塔蘿林,光神的貓眼,久遠前還是白精靈一族的王者。
正當他打算開口時,冰炎輕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說出。
「這位是塞塔蘿林,光神的貓眼,在這邊負責一些關於宿生的事情。」
「您好。」褚冥漾隨即明瞭冰炎的意思,畢竟在這個時候、是第一次以這個身分見到他,如果知道對方的姓名、甚至是不願向別人提起的秘密,那就顯得過於詭異。
外表偽裝出有些慌亂的假象,褚冥漾深深一鞠躬。
「我要找一個房間,因為有人要臨時住宿。」似乎很滿意褚冥漾的舉止,冰炎並沒有再拍他的肩。
「目前房間數不怎麼夠,這樣吧,您何不帶這位學生入住黑館?」看著褚冥漾的動作,塞塔揚起一抹無害的笑;他想著或許是過去的記憶在作亂,因為已經喪身千餘年的妖師首領、怎麼會現身於此?且聽說眼前的學生是他的後代,說不定正是因為這樣,才會有相近的靈魂氣息。塞塔以此作為藉口,使自己平靜下來。
這時反倒是冰炎微微皺起眉,看似不滿意。
「我想,如果是您的話應該不成問題,我們或許可以為這位破個例。」塞塔露出優雅的笑容,看著仍兩難的冰炎。
繼續思考幾秒後,冰炎抬起頭,「好吧,你說可以就可以。」
「不必擔心、年輕的學生,跟在黑袍身邊你可以學到更多東西,就像黑袍曾經跟在『那位』的身邊一般。」笑容不減,賽塔輕輕拍了拍褚冥漾的肩膀。
伸手接過資料後,他微微一個欠身,逕自走回水晶塔內。
臨行,他回頭看了漸遠的兩人。有多麼相像、當年的凡斯與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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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褚冥漾以無袍之姿入住黑館。Atlantis裡的傳言甚囂塵上,多數以不屑與輕視為主。面對這情況,冰炎告誡他,別在外惹事,而褚冥漾本身倒也沒那麼在乎。
陰冷幽暗的黑藤館矗立在倆人眼前,其中一人因為本身是住戶的緣故,早已見怪不怪,但另一人眉頭卻微微皺起,不想靠近。褚冥漾不明白明明現在是大白天,為何黑館可以搞得和鬧鬼現場一樣?
憤怒的冰炎將查拉和他的靈魂寶貝踹走,領著褚冥漾進了大廳,接著往四樓走去。當然,為了有效執行監聽任務,他將褚冥漾的房間排在自己旁邊,那是可以聽見心聲的最遠距離。
冰炎從口袋取出一個三角錐型、柄上鑲有寶石的鑰匙,遞給褚冥漾,「這是你房間的鑰匙,不要搞丟,否則……」然後他在他眼中讀到「無價」兩個字。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底下傳來細小的尖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又是什麼?」轉頭,褚冥漾對上冰炎的視線。一秒將大門甩上後,門底再次傳來一聲哀嚎。
「大概是原本被排在這房間打掃的東西。」冰炎聳聳肩,「大概是因為太久沒人入住,所以要被懲罰黏在地上,被門無限輾過。」
這又是什麼鬼制度!
「……能把它用掉嗎?」
「你可以自己試看看。」
「不會有人說閒話嗎?」
冰炎搖搖頭。
褚冥漾一把將門甩開,「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再次響起,如此壯烈。抽出爆符,得到許可後的褚冥漾將刀尖指著它,怒斥道,「閉嘴!」刀刃一點一滴深入,乳白的謎樣汁液流了出來。
「啊……啊…啊、啊……」顫抖的尖叫聽起來支離破碎,黑影正退卻著。
「還不快滾!」露出陰險的趕人表情,黑眼瞇了起來,只見底端黑影晃了晃,轉身消失在不知名的角落。
褚冥漾將行李拖入房間,發現裡頭挺舒適寬敞的,連電視電腦都一應具全;滑了幾下滑鼠游標,原來連網路都接好了。黑館真身原來是個飯店,除去那些奇葩鄰居的話,偽裝成高級住宅區也不錯。
「褚,放好東西就走了。」冰炎一揮手,向前方邁開腳步,「下節是墓陵課。」
「嗯。」輕輕地應了聲,他踩進冰炎的移動陣內,然後發現一件很要命的事:前幾天在商店街買的水晶忘記帶出來了。
「放心。」冰炎冷笑,隱約傳出森冷的感覺,「有我在你死不了的,頂多斷手斷腳。」
褚冥漾這時才注意到冰炎的眼睛下方有道黑眼圈。
「前幾天去處理獄界居民的結界問題,連續三天沒睡覺。」
「……」
※
冰炎開門後、吵鬧的教室忽然安靜了。平時接觸不到的黑袍踏入冷門科系,大家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被看的那人早已習慣,並未多言就帶著褚冥漾坐到末排,一旁正是千冬歲與米可蕥。接著講話斷斷續續的紫袍老頭不穩地走進來,「各位…同學……現在請移動你的腳步……我們要到…第一實習場去了……」
老教授手揮了揮,一條暗黑的道路在全班面前展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隱約可見遠方有個亮點,而他正領著全班朝那走去。
「我們現在要去哪?」離亮點越來越近,褚冥漾感受到的怪異感也益發清晰,內心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叫他止住腳步;那是種絕對排斥的感覺,沒錯、莫名地厭惡著,僅管連那是什麼地方都還不知道。
暗地嘖了一聲,強忍內心的噁心,他還是跟了上去。
「大概是某座墳墓裡面吧。」走稍前面的冰炎拋來這句話,「聽說這位老師喜歡求生遊戲,他會把學生丟到墳墓裡面……類似古代巨型墓陵那種,然後要運用課堂所學的自行逃生。」
米可蕥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後來卻和千冬歲一樣滿臉興奮。
「這樣剛好可以把前幾天學到的……拿來實習一下。」
「我也可以把我前幾天在商店街買到的……拿來用用。」
他倆相視而笑,臉上的表情相映成趣。
「各位同學……我們已經到了…第一實習現場……鬼王塚……」站在通道末尾的教授抬起頭,瞄過全班同學,沒看見該有的驚慌失措,興奮的倒是一堆,於是他聳聳肩,繼續往下說,「這是千餘年前獄界與精靈族大戰時候……據說曾經虐殺一百多名精靈…的地獄鬼王……被聯合封印後埋在這裡……精靈們在此地做下了……很多封印…後來鬼族陸續的來此………也放下了不少機關……所以這就是我們今天的功課……就是到中心點之後拿回…學校徽章……就算過關……」
精靈與鬼族的大戰?早在教授說到第一句話時,褚冥漾就有不祥的預感,若他推測沒有錯誤的話,那名被封印的鬼王就是——
儘管答案呼之欲出,但褚冥漾並不確定,因為當年「還在」的時候,那名鬼王風光得要命……而且他不明白,老教授所說的『千餘年前』代表什麼意思。
「你想得沒錯……」竊聽心聲的冰炎在他的耳畔丟下五個字後,隨即放大了聲音,好讓在前方的千冬歲和米可蕥都能聽見,「精靈與獄界鬼族的大戰,那不就是耶呂鬼王塚?」
「學長你怎麼知道?」聽見冰炎的話,米可蕥轉了過來,眼睛亮著閃光。
「以前學習精靈歷史時,裡頭有記載,當年耶呂鬼王跨越獄界降臨到世界,捕捉了許多精靈並殘殺致死,就連靈魂也被當作糧食給吞噬,是當年最大的災難。」頓了一下,冰炎的表情有些飄渺,「後來冰牙族精靈三王子聯合附近一帶的貴族精靈們將耶呂鬼王重創之後,將他的屍骨藏在最冰冷的地底下,從此不見天日。」
聽到這裡,褚冥漾不禁苦澀地笑了,原來、亞那最後還是成功打贏了。但自己到臨死之前都沒能替他解咒,那關於他最後的死法……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敢向下想。那些都是過往犯下的錯誤。
雙手握緊,握住的依然是風,而他仍舊無法替錯彌補一絲一毫。褚冥漾從不信奉機率,也相信天底下沒有人能帶他回到過去,思緒在流轉之間渺茫,他想著若當時的動作可以快些,他也不至於戰死沙場。